靜靜的聽我說

我們一直非常的節制自已，在這座討生的城市裡，
我們努力的工作，報酬是讓我們對生活變得愈來愈得勝有餘。
我們開始買房，也開始有能力為家裡添些名牌家俱，
我們買來的房子比起之前租來的窩要大上許多，
那是在年輕的時後，想來都覺得是奢求的夢幻格局。
三個房間、二套獨立衛浴，
一個中島型開放式的廚房、還有一個理想中的閱讀工作室。

除了物欲的滿足，我們也漸漸的有能力去理會我們的精神，
我們終於可以有多餘的金錢去裝飾我們枯乾的靈魂、可以逐夢去旅行。

還記得剛踏出校園成為社會新鮮人的時後，
你說你最想去旅行社謀得導遊的工作，
你總說那是可以一邊逐夢、一邊餵飽肚子，一舉兩得的一份好差事。
雖然爾後的工作與導遊這個行業一點也連不上關係，
但蒙了經濟收入日漸寬裕的福，
我們的旅行從鄰近的東南亞國家，開始走向歐美大陸…
我們住的旅店也由原先的背包客棧，升等到了五星級、六星級的知名高檔飯店。

我們一直生活的忙碌，於是被迫學會獨立，
相聚的時光變得短少，換來的是面對生活時的富足。　

有那麼幾年，我們一直一邊辛苦工作，一邊幸福的體驗著生活，
我身旁的許多同學朋友一路看著我們從往日搖搖欲墜的愛情走到了安穩，
也總是對我的愛情之路抱以羨慕樂觀的態度。
他們會說：
「…要知道許多人是可以同享福，但不可以共患難的…」
又說：
「…最苦的部份已經過去，剩下來的將是美好的到來…」
或者，
諸如「…貧賤夫妻百世哀…」那樣的警世語錄，
目的沒有別的，只是想說明我和你一起的生活只會更好，而不會變壞。
我聽了也總是充滿希望，以為生活應該就會這麼順理成章的演譯下去。
我依著點、線、面一筆一筆歡愉地勾勒出對未來生活的藍圖，
勾勒地極度謹慎、極度小心，
深怕自已一個不注意，就把自已的未來弄丟在某一個筆畫裡。
好像小朋友在寫習字的字帖一般，
從左到右、從上到下，認真的刻畫，
真心的以為只要按步就班、只要緊貼著虛線不越矩、
就可以成就一個完美無誤的字體。

然而人心總是難能得到滿足，
金錢、權利、物質的追求總是永無寧日，
什麼是滿足？滿足的盡頭又在何方？
有好長一段時間你常會對我說起你對中國字裡的「超越」二字，有一股說不出的迷魅，
而你也始終相信人的潛力是可以一直不斷地被開採的，
所以你不斷的拿自已實驗，探勘自已就竟有多少能耐。
你為了成就感、為了權利、為了社會地位的提升…日益變得忙碌，
每當我向你抗議、向你抱怨時，
你總會摸摸我的頭髮，然後溫柔的對我說：
「寶貝，我是一個大礦場，我還可以被開發而且取之不盡，那還沒到我的極限…」
或說，
「寶貝，忍耐點這樣我才可以一直帶著你在天際間飛翔…」。
你回家的時間，從晚上的七點、八點、九點…慢慢變成半夜，
有時週間出差在家的天數，不知不覺也從七天縮短成少得可憐的數字。

我知道我們的世界已經慢慢的在質變，
可我執迷不悔的飲著你給我的溫柔和往日蜜如糖衣的記憶，
簡單而純粹的以為只要繼續不停的飲著它，我們的愛情便得以長命百歲。

有好幾個夜晚，
我用我們在義大利旅行時買來的高檔義式濃縮咖啡機煮著咖啡然後望著廚房悲哀的微笑，
笑著笑著，入神的時後眼角竟也能迸出淚水來。
我開始懷念起從前，有好長一段時間，
餐後你洗著碗，我則撒嬌的將頭依靠在你的肩上，
然後叨絮說每天規律的重複一件事，準備飯菜、整理廚房是如何的累人又無趣的事情…。
而如今中島型開放式的廚房，無需整理郤也能長保几淨窗明，
中島型開放式的廚房，只是拿來煮一次一杯的單人咖啡。

你對你的生活愈來愈駕輕就熟，對我的生活也愈來愈顯得愛莫能助，
你愈是升官加薪、就愈是沉浸在權利手到擒來之際的快感。
一旦到手高潮退去，沉潛、藴育、衝刺…輪迴又輪迴、下次又來。

起初我一直不明白如今的你為何變得那樣陌生，
對你的不滿與懷疑更是到了難以相處的地步。
日複一日的爭執和永遠無解的分歧，
你不會知道有好幾次一個人的夜裡，我曾經軟弱的一敗塗地，我曾經尋求過死亡。
你永遠不會明瞭刀片刻畫在手腕間的痛怎麼也比不上你在我心裡所刻畫出來的殤。

後來我再幾次等咖啡煮好的過程中突然明白，
其實那是再真實不過的你，
就像你在做愛的時後，總是說高潮的前一刻鐘才是你做愛時最浸淫的時後，
因為喜愛追求那一刻的極致生理憾動、於是你會一直做愛、一直做愛下去。

權利欲望之火在你身上猛烈的燃燒一直不肯消去，
即便我從憤怒、妥協到幾近哀求，結果也只是徒然。

沒有你的生活慢慢從突兀然後變成習慣，
習慣一個人晃盪到街頭、習慣一個人吃著餐廳為我點上燭光的晚餐、
習慣一切一切來自他人疑惑不解的目光。
於是我開始學習自處，
從二人適合的電影，到一人適合的安靜看書。

我開始買書，大量的看書，
從文學的、藝術的、旅遊的…就是謝絕再買以前常愛看的食譜。

我從來不知原來自處還須透過學習，
我告訴你我的徬徨無助，
你告訴我「要獨立、要好好生活」。

愛，在這個時後，
我無法言語，
我不知道我還能再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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