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午餐,一杯咖啡和一條裡面裹著黃肉的地瓜。
茅盾的組合,簡單淨化與浪漫奢華的衝突!

我以二口地瓜然後配上一大口咖啡的下意識步調,進行著我的午飯,
電腦的螢光幕,則是在「國際時事新聞 - 緬甸災情」和「消費流行 - 香奈兒工坊」之間擺渡。

有關「緬甸災情」報導是這樣說的:
灌溉伊洛瓦底三角洲的帕雅朋河,曾經是多少緬甸人的生命之河,
如今綿延數公里的河道滿佈浮屍,成了不折不扣的死亡之河…
如果救援腳步再不加快,可能有一百五十萬人,因為疫情爆發而死亡,
首當其衝的兒童,更可能整個世代消失。…

而「香奈兒工坊」的新聞則是寫著,
…奈兒今年早秋「巴黎-倫敦」工坊融合了華麗氛圍,在典雅中帶點搖滾魅力,也是五大巴黎工坊的傾力合作。
刻意營造的泡泡感,由頂級烏干紗裁製的繁複荷葉領。
外套與大衣的設計,多強調女性魅力的胸部曲線,綴以手工精緻的刺繡與鑲珠。
立體山茶花、鑲滿寶石的腰帶和拜占庭風格的馬爾他十字架胸針,在胸前排山倒海而來…。 

一個人慣性的姿態,常不知不覺反應著某些部份的內在真實,
流灠電子新聞時的奇異方式也許正是自已靈魂鏡底下的衝突縮影。

時而貪婪奢華的享樂、時而渴望簡單的生活;時而積極向陽、時而陰晦墮落。
原來自已這麼會講,看清了竟也是這麼粗糙的存在這個天地之間;
敗金、通俗又世故的盤算著人生…。
有時把自已擺放在眾多人之間相較, 一樣的枯竭、媚俗…
靈魂一點兒也高尚不到那裡去!

這幾年生活的日趨順利,不知為什麼常讓我想起初初踏出校園來台北租屋工作的那段日子。
時間每天都向前狠狠地跨出那麼一大步,
生命總在每一天結束的時後又更短少了一點。
日子漫漫長長的過去,有時後好像連帶著生命裡的什麼也被消費了,
可是長長的一生之中,很奇怪的不管怎麼被生活消磨殆盡,
總會有幾件事情、幾個片段畫面或者是幾個深刻的感受…是足以記憶一輩子的。

還是很輕易的可以想起,初初來到台北工作生活的那段歲月,
那時不過是青春正艷、不知天高地厚、對未來懷抱著滿腔熱血的…二十出頭歲的叛逆少女。
一直還讓我時時想起不肯忘記的倒不是因為懷念那時後的年輕,
一直還讓我記憶的是因為那段生命中難得的經歷和再也回不去的過去。

我來台北之後的日子,有很長一段時間都是過著「租窩」的生活,
嚴格說起來真的該說是「租窩」,稱不上是「租屋」。
我租來的房間,沒有廁所、沒有廚房、沒有陽台、…
沒有一個房子裡應該俱有的基本結構,
充其量不過是租個房間,來窩居安頓自已的身體與隨身的行囊罷了。

印象非常深刻第一個租窩的地方是在臨近華視旁邊的巷弄內,
巷子窄窄小小的,四周有更高的樓房大廈環繞,
除了正午時分,否則其它的時後走在這條窄巷內,
因被高樓遮蔽的緣故,所以白天和傍晚幾乎看不太見什麼耀眼的陽光。
空氣總感覺像被什麼包覆似的不太能流通,
早晨和半夜要是在這巷子閒散的晃盪,
走著、走著便可以聞得到某種褥熱氣味夾雜著廚餘叟水流經地下排水溝的味道。

83年的那天,在炎炎的夏日裡,我搬進了這個公寓三樓,
熱氣蒸騰著七月的暑氣在房裡頭悶燒,沒有冷氣、也不見風扇在妳週遭轉動。

一點也不明亮寬敞的長廊!
沿著這個筆直的長廊走去,左手邊一眼望去就可以撇見五、六間接連在一起的小房間,
長廊的盡頭唯一有窗戶可以透點光進來的地方竟是留給了公用的浴室廁所,
害我在這裡租窩的日子,心情一旦要是沮喪,
就得花很常的時間待在這個奇異的空間裡,然後坐在廁所的馬桶上望著窗外的景象排解鬱悶。

房間是用木版隔間的,
小小的空間僅可以放得下一張單人床、尼龍製的小衣廚和一個小巧袖珍的木頭書桌,
剩下不多也不少的空間便是通路走道了。
單人床墊和木頭書桌是我進來的時後就擱在一旁的,
看的出它的斑駁與破敗,只是一代傳承過一代,到了我手中,不知已交替了多少主人?多少個年頭?
可那時,我急於擺脫生活的窘境與寒酸,生活裡看盡了太多的破舊反而嚮往起任何事物的新穎,
「新!東西只要是新的就會好看。」對生活周遭的一切事物我常這麼單純的想。
那時既不懂得、也沒有多餘的心情像現在反而喜歡沉浸在欣賞收集古董舊物的美好,
所以手邊只要有一些存款,第一件想做的事情,便是把房間裡看起來舊舊的東西都一個一個地淘汰換新。

還記得住進來的第一個夜晚,我雙眼瞪著還滲有水漬的白色天花板,徹夜難眠,
現在想來,我想那應是我有生以來最能挨得住苦的日子。
夜裡睡不著並不是覺得心苦,那時因年輕還沒享受過什麼榮華也不知什麼是幸福,
只是夏天的夜裡,彷彿只要溫度膽敢再往上調高個一度,身體就會熱得悶燒起來那般,
就算靜止不動的躺在那裡,也可以輕易地洴出一身的汗水。
心裡則是很想、很想家人,很想念父母。

將近一個月找工作的生活,我每天都起得特早,
第一時間就是跑到樓下的商店去買一份報紙,再隨手拿個麵包便趕忙回到自已的房間裡,
一邊咬著一點也不知滋味的面包,然後一邊在求職欄裡畫著圈圈叉叉。
初來台北工作的那幾年,我換過不少的工作,
從直銷公司的總機人員、保險業務、貿易公司的助理、到營建公司的董事長祕書…
那時才體悟,要靠自已的雙手雙腳向這個世界証明什麼,是多麼不容易的一件事情。

我決心離開家裡不靠家裡任何資助北上租屋工作時,父母親非常的反對,
當然離開家的那天早上我想他們除了忿怒失望之外,自然也得不到任何的祝福。
記得就要離開前的一個夜晚,父親把我叫到面前嚴肅地訓斥了一翻:
「…妳大了,我們說的話是很難聽得進去了!
國中畢了業就因為念書在外面住了五年,好不容易書讀完了畢了業回到家裡,
住在家裡什麼事情都有人照應著,不知妳為什麼執意要再離鄉背景?…」
接下來父親還說了一段很重的話:
「…我得先把醜話說在前頭,妳是女生,別在沒結婚就跟男人同居住在一起,
未婚生子,是一件很丟臉的事情,那會讓我們的家族在這個村子裡抬不起頭來…」
……
這些話說的那樣赤裸、沒有半點心裡準備的轟然丟在我的面前,
語畢,我轉身回到房間裡,把棉被悶住自已的眼臉,期期哀哀地哭了起來。
並不是覺得難為情,而是覺得自已內心的某一塊美好被破壞了!
這些話如果非得說出口,可以有更多含蓄優雅的方式,而不是用丟臉、抬不起頭…那樣舊世界的說法,
好像世界再怎麼美好、工作再怎麼有成,生活再怎麼如意…也比不上真操要能守到結婚這件事來的被他認真對待。
有那麼幾年,夜裡我常跟男友一面發生著性,一面覺得自已不再純潔、違背欺瞞父親而覺得罪惡。

我其實也不太清楚,當初為什麼那麼毅然絕然的非得要來台北工作,
好像冥冥之中便註定了我的未來,我的所有…都將要在這個陌生的異地等著我發生,
但我剛來到這裡生活時,這裡的一切…並不像我當初所期待的那樣善待著我,
個性的倔強好強、離家時頭也不回、淚也不掉地義無反顧…
讓我在台北好多次餓了、累了、挫折了,既不敢回頭也不敢向家裡哀哭什麼。
我領著一個月一萬八仟元的薪水,
在這個初初滿懷希望的城市裡,要租屋、還要生活…
除此之外,為了向我的父母証明我在台北混得不錯,我當初的執意北上工作是對的…
日子再怎麼拮据、經濟再怎麼窘迫,
我都要自已,不管如何,每個月咬緊牙都要拿錢回家。
其實父母的退休養老生活,一直以來並用不著我擔心什麼,
只是那時年輕不懂事的叛逆與要強,以為這樣就可以為自已扳回些情勢,不會讓父母給看薄了。

再長大一點,自已結了婚有了小孩,才發現再怎麼不起眼的孩子,也沒有父母會真心看輕自已的孩子的。

後來就這樣,一晃眼十多年,再也沒離開過這裡,
在台北工作了幾些年經濟漸漸變得寬裕,買了房、結了婚、也生了自已的孩子。
旅行、出國、吃高檔料理、住高級飯店、穿載名牌珠寶、開百萬車代步…
面對生活愈來愈得勝有餘的時後,我常想起那段很苦但卻顯少把什麼苦呀苦、煩呀煩、累呀累…掛在嘴邊的歲月。
反而是現在,不知怎麼變得那麼沒用、沒志氣,動不動就拼命的喊工作辛苦、抱怨忙碌…!

前一陣子出國工作過境香港,
待在香港的那個晚上,我住在維多利亞旁20層高的觀景房間裡,
床就挨在大片的落地窗邊,
我躺在床上望出窗外,彷彿就像躺在美麗的維多利亞水平面上。
幻想著自已的身體隨著水的波動跟著飄呀飄的,
不知會流到哪裡,也不需要知道方向,
那一刻我覺得世界真是美好,活著就有機會接近幸福。

在香港、在維多利亞的水平面上,
同樣地,我的眼前又浮現起那段初來台北工作生活的日子…
逝去的畫面與事件總是透過一次又一次的勾勒與重組,然後變得清楚,
我很慶幸在我很年輕的時後,沒有少過這段試煉就直接躍向富足,
不然老了,就沒有什麼豐功偉業好在我的孩子面前說著「想當年呀…」之類的話了。

人不可能永遠都一直處在一個高高的位置上,
縱使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金錢可以透過努力,
但身體的衰敗、青春的逝去…卻是怎麼張牙舞爪的握也握不進自已的口袋裡。

悲傷有時、快樂有時…
貧窮與奢華的混合調配才能貼近真實人生裡順逆相伴的生活實相。
不管自已的人生已來到了什麼位階上,
我們都要就這麼約定好,
要一直讓自已在這天秤的兩端之間坦然的遊走,
試著活出更多的美好,
不管是在暗巷裡,還是在陽光中,
努力的去發掘潛藏在幽微裡的各種快樂與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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