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手裡常拎進拎出的是一位法國女作家 - 安妮.艾諾(Annie Ernaux )  的書,
電腦disc裡躺了很久,一直都沒取出更換的是 Damien Rice 9 的專輯CD。
像是我對人、事、物喜好的恆常,
有時後一旦碰上對味的人就會一直與他相交下去,
是無怨無悔、沒有半點心機的那種,就只是單純的喜歡,沒有界限的靠近。
就好像有一天在二手書店無意中看見安妮.艾諾的書 -「 沉淪」,
隨手翻閱之後,就再也沒辦法放下了。
於是看完第一本,就便又急著在網路書店找她的第二本書 - 「位置」、第三本 - 「一個女人」…。
然後深深地覺得,
我好喜歡這個1940年出生在法國諾曼第的當代文學女作家 - 安妮.艾諾。

她的文字裡看不見半點華麗的裝飾,而是誠實無畏逼近全然的真實訴說,
她寫的雖是小說,但每個故事寫的都是自已自身的經歷。
她說的故事其實也平凡易懂,但是那樣的赤裸與觀看世事角度的淡漠,於是她的故事變得很有力量。
她的筆鋒理性冷酷,與溫暖截然不同,甚至有點違逆的嘲諷,
很喜歡她述說故事與描繪情緒的方式,
即便是在書寫難過悲傷,
也不見哀鴻遍野,卻足以讓人有一股想哭,但卻又不到可以掉下淚水來的喟嘆與悸動。


艾妮.艾諾著作的「位置」,書寫的其實就是她的父親。
她用她的父親為題材,紀實她父親為升斗折腰的一生,以及她青少年時間就存在的,她和父親之間的距離。

她書中描繪她父親的方式,不是至情高尚,也並不憾動人心,
而是平鋪直敘的真實拾掇她父親生前屬於「低下階級」的習慣動作、喜好、說話的方式,
和他人生裡一些一點也不高明的重要事件。

可是艾妮艾諾從小閱讀普魯斯特、聽古典音樂…她是那麼的渴望高尚、鄙夷粗俗、認同上流…
然而她父親所處的那個世界的畛域與色調,總是與她所羨慕的不同。
世界對她來說是諷刺、錯置、顛倒的。

「……我們之間只會用不耐煩的口氣對話,不然不知道還能怎麼表達。
客氣話是對陌生人說的。
有一次他出言嚇阻我爬上石頭堆,而當時有旁人在場,他想表現出恰如其分,
可是那麼根深柢固的習慣,還是讓他一開口就很衝,
他的聲調,他諾曼第式惡辣的言語,破壞了他要給人的好印象。
他從來沒學會要怎麼文雅的罵我,我也不認為出口威脅說要摑我一巴掌,這種話會有什麼合乎禮儀的表達方式。
父母和孩子彼此以禮相待,有好長一段時間對我來說是件神祕的事情……。」

                                                                                                                                                           節錄/安妮.艾諾「位置」

一種一點也沒有辦法交通的階級的距離,一場一點也沒辦法折服相交的父女之愛。
艾妮艾諾一方面愈是清楚這個距離,一方面愈是悔罪。
背叛自已出身平凡的家庭、析離自已的根源……,
在她離間這一切的過程當中有許多的傷痛和斷裂,當然還有沒辦法言說的無奈與絕望。

「…我是花了許多年的時間才『了解』,有教養的人他們簡單道聲『早安』其中的善意所含的真義。
別人這樣一聲問候曾經讓我覺得丟臉,我覺得我不值得人家這麼尊重,
那時我總以為那是對我個人的一種特別的關愛。
後來,我才發覺那些問候在倉卒間其實有一點敷衍的味道,
那些微笑,其實和吃飯咀嚼要閉著嘴巴,擤鼻涕要掩住口鼻,意思沒兩樣。…」

                                                                                                                                                          節錄/安妮.艾諾「位置」

在他父親的葬禮完事後,安妮艾諾在回程火車上的頭等車廂逗弄他的兒子玩,
頭等車廂的乘客不愛噪音,不愛小孩動來動去,突然間她才意識到了現在的她已是個名符其實的中產階級。
在她的心裡突然有著『我必須把這一切說清楚』的念頭,於是安妮艾諾著手書寫他的父親。

「…解讀這些細節,是我現在非做不可的事情,我以前越是避開不看的,現在越是必要辨明清楚,
讓心裡明白,明白它們很無謂。
那些事之所以還存留心中,完全是因為我仍然記得那種丟臉的感覺。
過去,我隨從流俗,那流俗的世界使盡力氣要你忘卻那個卑微世界的種種回憶,好像那些很卑下…。」

                                                                                                                                                            節錄/安妮.艾諾「位置」


在書的開始,安妮艾諾引用了尚.惹內的話「當我們違逆背叛之時,寫作是最後的倚靠。」

這開始了安妮艾諾回憶書寫她父親時的悔罪之情。

我在閱讀安妮艾諾的「位置」的時後,
她在描繪她對她的父親的那份又愛又感到罪過的情感,常讓我感到有幾份相識的恍惚。
只是我們鄙夷的不同:一個是階級,一個是過份仰賴他者不能獨立的人格。
厭惡和看輕自已的根源,是一種背叛忤逆、是一種難以說出口的慟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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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和她的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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